曾景初(1918 2001),又名中,笔名秦肃、荆楚等,双峰县青树坪镇人。1939年起自学木刻。1947年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肄业。曾任长沙《国民日报》、《湖南日报》、《新潮日报》、《晚晚报》美术编辑,《湖南日报·新艺术》、《国民日报·诗与木刻》周刊编辑。1951年起历任北京《铁路画报》、华北人民出版社、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美术编辑、
《中国美术》特约编辑、《海内外》(在美国纽约出版)杂志论撰委员兼该刊国内编辑、经理。是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版画家协会会员,天津市美协理事、版画组组长。20世纪40年代开始发表木刻作品,作品入选《中国版画选》、《新中国版画选》、《十年来版画选》、《五十年来版画选》等书,参加过历次全国美展和版画展,曾在日、美、苏、法、英、德、捷等国和香港展出。出版有《曾景初木刻集》、《木刻版画技法》、《木刻与剪纸》、《中国诗画》、《绘画散论》等专著。1995年将273幅版画捐赠中国美术馆收藏。
1935年,《全国木刻联合展览会》移展上海,鲁迅曾为展览会的作品特辑作序,其中有一段这样的话:
“它(木刻)乃是作者和社会大众的内心的一致的要求,所以仅有若干青年们的一付铁笔和几块木板,便能发展得如此蓬蓬勃勃。它所表现的是艺术学徒的热诚,因此也常常是现代社会的魂魄。”
这段话概括地说明了中国新兴木刻的时代特质,和当时木刻青年的意向,以及木刻与现代社会的关系,也为我们追寻曾景初的人生足迹,找到了一个座标。各种主观与客观的因素,促使青年的曾景初爱上了“和社会大众的内心的一致的要求”的木刻,从而开始了他的艰辛的探索艺术之路。强烈的爱国心、正义感和奋斗精神,使他的一幅幅木刻和一部部著述,从同情人民疾苦、伸张社会正义,继而歌颂革命的胜利和新的生活,到升华为精神的寄托、对真善美的不断追求,均能在很大程度上表现为“现代社会的魂魄”。
自主择业痴心木刻
1918年农历四月九日,曾景初出生于湘乡县沐道乡(今双峰县青树坪镇)长乐村一个地主兼工商业主的家庭。七岁入私塾启蒙,因聪颖好学,多才多艺,十二三岁便书法出众,常帮乡邻书写对联与堂屋牌匾。但祖父和父母对这个长男长孙的希望,是尽快继承他们的工商业经营,能写写算算即可,并不支持他的深造,自然电无钱为他买书。哪知曾景初嗜书如命,见同学有好书,就借来抄。恭恭敬敬逐字逐句用蝇头小楷抄正。一套六本《晏子春秋》,费时一年半被他抄完;一部十三家注疏的《孙子兵法》,竞坚持整整抄了两年。这种对学问的执着与毅力,常人往往难以想像,但曾景初从小就能自觉地实行,并贯穿他的一生。
十五岁那年,曾景初读完私塾,祖父为了让他早继家业,命他与陈金莲结婚。第二年,祖父又命他去宝庆父亲店里学做生意,在他的要求下,进入宏文学校读书。这是一所专授古文诗词的旧式学校,曾景初向往新学,只读了一年,又在他一再要求下,才于二十岁时入读邵阳循程初中。在循程他学会作白话文,曾写了《我的大学》一文,发表在邵阳《力报》上,这是他第一篇见报的处女作。也就在这份报纸上,他开始知道木刻,并获知浙江丽水的木合工厂出售木刻刀,便汇了钱去,工厂给他寄来了刀子和几份《木合》、《木刻艺术》。后来他便把自己习刻的作品也寄了去,有一幅《牧》被刊登在《木合》上。从此,他每刻每寄,总有回音。给他复信的是郑野夫、邵克萍、杨可扬等人,热心新兴木刻的拓荒者在有意培养他,还介绍他加入了木刻协会。这已是他初中毕业、因祖父去世回家管理家务时的事了。
1944年,双峰沦陷,曾景初与同乡人士组织游击队抗击日寇,还随身带着木刻刀,抽空就刻。整个40年代,是他木刻创作精力最旺盛、作品数量最多的时期,在当代木刻运动史上留下了清晰的足迹。1946年,他应聘在起陆中学(今双峰二中)教美术,得以结识王世铮,所以当王世铮于1947年受大厦大学之聘去上海时,他便与王一同前去,在上海美专学习。因家里不再接济学费,于同年5月休学返湘。在上海期间,他见到以前通过信的老朋友,又新结识了李桦、王琦等木刻家。他的木刻作品发表在《文汇报》、《时代日报》,并参加了全国木刻展览。回湘时受李桦、野夫等人委托,代表木协,带了全国各地作者的loo余幅作品在长沙、衡阳、邵阳、武汉等地展出。
从1947年到1949年,曾景初先后任过《晚晚报》、《新潮日报》、《国民日报》、《湖南日报》及邵阳《劲报》的美术编辑,与吴依、项飞等合编过《涛与木刻》、《新艺术》等周刊,还与吴、项等一批同行经常碰头,研究组稿与创作,包办长沙五种报纸的美术作品,举办全国性木刻展览三次,并白费送到武汉展出,又在武汉大学作木刻创作示范及演讲。这期间,曾景初自己创作也十分勤奋,共刻木刻:300余幅,并于1948年底,由纵横出版社出版了《曾景初木刻集》,著名作家沈从文为之作序并题写书名。这些朴素无华的黑白木刻,也许技巧并不十分熟练,却充满对人民炽热的爱、对敌寇强烈的恨和对社会黑暗的鞭挞,因而获得社会大众的欢迎。他选择了美术这一行,实际是背叛了家庭的意愿,自然得不到家庭的支持。但他义无反顾,投身木刻创作,把自己的人生道路、艺术道路与反对黑暗、争取光明的斗争紧紧地结合在一起。
1948年8月,长沙解放,曾景初立即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十二兵团从事宣传工作。1950年秋调北京《铁路画报》任美术编辑。年底参加抗美援朝运动,赴东北及朝鲜采访,创作了多幅反映抗美援朝的木刻作品。1952年调华北人民出版社任美编,1954年又调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任美编兼美术组长。这时,他已加入了中国美协和版协,当1955年天津市美协成立时,他被选为市美协理事兼版画组长。
十八载创作荒芜
苦耕耘《中国诗画》
1956年是曾景初唯一从事专业创作的一年。他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遇,先后赴陕西、四川、湖北、湖南、广西等地写生,创作了一批反映新中国建设成就的作品,热情地展示祖国的新貌,洋溢着新生的欢腾。然而好景不长,一年后突如其来的那场厄运,却使他比 更惨,他被下放到农利劳动改造,干的全是壮劳力的重活。直到1982年才给他做了一个“没有任何问题”的所谓结沦。多么残酷的玩笑!从1957年到1977年提前退休,20年中除了两次因有编辑任务临时调回外,被劳动改造了近18年。这18年是什么?是一个正临近创作丰收期的优秀木刻家39岁到59岁的最佳创作年华,如果把这18年给他去创作,不知会有多少好作品问世。
对此,曾景初没有怨天尤人。他没有生闲气的习惯,也没有生闲气的时间。退休定居北京以后,他很快又拿起木刻刀,创作了《长城》、《非正式的宴会》等作品,在《人民日报》发表。许多当年的老朋友看到曾景初的新作,知道他没有倒下,都写信表示祝贺。受此鼓舞,曾景初劲头更足。没有机会深入生活,找不到新的创作素材,他就到公园搞花卉写生,一去就是一天,买个烧饼带着,连水都不带。就这样日复一日,100余幅花卉的构图出来了。此时,他还应聘担任《中国美术》编辑、《中国画》编委、《海内外》论撰委员兼国内编委。他的作品多次在国内各大报刊上发表,并在日、美、法、英、德、捷、前苏联与香港等国家和地区出版或展览,并先后出版有《曾景初木刻集》、《曾景初版画选》、《木刻花卉》、《木刻版画技法》等十多种书籍。1992年,曾景初获得“三、四十年代版画贡献奖”。1994年,他将历年创作的273幅版画捐赠中国美术馆。翌年,中国美术馆为他举办了《曾景初捐赠版画作品陈列》专展,在中国版画界引起轰动。他的艺术成就被列人中日合编的《中国现代美术家名鉴》及中国美哳编辑的《美术辞林·版画艺术卷》。《美术》和《人物》杂志还发表专文给他以高度评价,中央电视台《夕阳红》栏目又加以专题介绍。
由于过度的劳累,曾景初的肝病复发了。残酷的病魔迫使他放下了他极不情愿放下的木刻刀,但他没有就此罢手,而是拿起笔来,练毛笔字,学画国画并开始搞美术评论。早在1980年,他就开始了《诗与画在中国的发展》一书的构思,这又要追溯到他劳动改造的那段艰苦岁月。造反派抄去了他的全部藏书,他仅把藏起的一本唐宋诗词带在身边,又不敢在白天拿出来读,只得靠晚上别人睡觉后,借室内微弱的灯光,抄几首诗词于小纸条上,白天劳动中背诵,忘了就偷偷看上一眼,别人以为他是擦鼻涕,谁也没有注意。他就是靠这样“抄一背一看记”的水滴石穿的韧劲,记住了1000多首诗词。文革后期,管制稍松,他托人在外面买了一套《辞源》,就是靠着这唯一的工具书深入研究诗词。为帮助记忆,他将1000余首诗同译成白话,编成了《唐朱诗词选白话解》和《唐代爱国诗选》。
凭着这种研究诗词的功底,与自己从事美术事业的实践,历经10年,几易其稿,曾景初终于完成了,最后定名为《中国诗画》的专著。在这本书中,曾景初径直提出了什么是诗,什么是画,以及中国诗画的关系这样一些硬碰硬的问题。并从自己诗文书画的创作实践经验出发,切人诗画关系的讨论,道出人之所未道,从中外历代有关论述的认识发展过程之比照中,联系当代文学艺术现象做出自己独到的分析。此书出版后不久,便在书画界和出版界引起很大反响。全国出版协会主席王子野认为“这本书很值得读、有学识,把人人常说的话引深了”。著名画家蔡若虹给曾景初写信说:“现在开始读,就觉得你是一个一丝不苟真实做学问的学者。”著名漫画家方成撰文写道:“从头读下去,也和当年看《西游记》似的,书粘在手上,放不下……这样的好书,应该立刻介绍给更多的读者,如此读究又读第二遍。”著名评论家韩羽指出:“画家曾景初著的《中国诗画》一书,以十余万言的篇幅来就诗与画的结合问题进行阐述,以我见闻之孤陋,就这个问题系统地探讨的专著,尚属首见。”著名木刻家李桦读后说:“这本书适合专家研究,也适合初学者阅读,可望成为畅销书。”
事实确如预料,《中国涛画》出版不久便销售一空,有的海外学者买不到,就辗转托人向作者索要。台湾学者何怀硕先生读了曾景初托人捎给他的书之后,颇有感触地评价《中国诗画》:“征引之广,分析之深,体会之亲切具体,此书自有独特之优点”。著名学者荒芜欣然为《中国诗画》一书作序,他在序言中写道:“对于画和诗,我不过是个半吊子,读不出什么条条道道来,但是读了景初兄的大作之后,获得很多启发,特别是他着力提出的中国诗书画同源合流的问题,我认为那是中国民族艺术的一大宝库,其中还有许许多多值得发掘的东西。”凡是了解曾景初的人都知道,这些评价决非溢美之辞,他的治学严谨是出了名的。为写这部《中国诗画》,他引征的外国大家有30多人,引征的中国大家有100多人,引用资料多达110多种。除此之外,他还出版了《绘画散论》一、二集,编辑诗画文论50多万字。
曾景初从艺60余年,苦学,苦钻,苦练,焚膏继晷,兀兀穷年,生活俭朴,自奉近于刻薄。他晚年不幸身患绝症,在要命的疼痛使他浑身颤抖而无法控制的情况下,他也不在医生与亲人面前呻吟一声。只有一次他得知自己病情已十分严重时,从未对别人有过任何要求的他,紧紧拉住大夫的手喊道:“你们要救救我呀!”他被耽搁得太久了,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他不甘心自己的艺术生涯就此结束,他还有好多想做能做的事没有做啊!临终先一天晚上,他突然从昏迷中醒来,十分清晰地对守在床前的女儿说:“我一二天还要回单位上班去,你给我准备一辆车,你送我一趟。”女儿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不得不对父亲点点头,答应了他。此后到第二天清晨I临终,他再没有说第二句话。
公元2001年1月8日,曾景初在其北京寓所与世跃辞,终年83岁。《娄底市政协文史委〈中国历代名人与娄底〉》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