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死易,全名难。当年之不死而死,正今日之死而不死,岂仅以书名传哉!”这是友人武尧卿为以书法著称于世的赵昌燮所题之挽词。“岂仅以书名传哉”,一代书家的人格气节,跃然纸上。
赵昌燮,字铁山,亦字惕三、铁珊、错铁、旧铁、省斋等,别号赵叔子、汉痴道人。清光绪三年正月十二日(1877年2月24日)生于山西太谷。从小受业于家塾,在经史古诗文方面,都有坚实基础。清宣统元年(1909)己酉拔贡。分吏部文选司农工商部庶务司主事。不到一年,淡于仕进,离京归里,致力于校勘碑版书画、临习诸书家名篇、考究金石文字,同时兼教子侄辈课读。
赵昌燮在读家塾时练就过硬的笔腕功夫的基础上,从唐碑入手,遍临唐以后历朝历代的名家碑帖。王羲之、欧阳询、褚遂良、颜真卿、柳公权、吴清卿、杨秋湄等等,但凡书有所成,无论古人时人,皆潜心临摹,探究个中精髓。在孜孜不倦的苦究下,及至中年,已深通各家,王、欧、颜、柳,不论临谁,都得心应手,既得古人真髓,又不落窠臼。
篆书方面,他首先临摹名家杨濠叟、吴窗斋笔法,由杨体所继承的钟鼎款式脱出新意,取杨行笔之圆润,吴行笔之雄健。又糅合了金文的浑朴、骨劲,书来别有风致。隶书则从汉碑习起,承袭了卫恒之法,又留意各家变化,融会贯通,自成一体。楷书早期以欧为师,后期学魏,亦临李北海,融欧、魏、李为一体,以魏风为主。结构严谨,独成一格。所书行草洒脱而不失于华,朴实而不见其拘,亦颇为时人所称道。有论者称,赵昌燮的书艺是“博采多方不名一体”。“得汉魏之清雄,而无其犷;得晋唐之风韵,而无其俗;四体皆精,近代以来,所未有也。”因而有“华北一支笔”之称。
以书法见长,又不仅仅局限于书。赵昌燮对于书法的贡献在于非但能书,而且有论,有独到的心得体会。他认为,字要从楷书习起,-楷法,最重规矩,自是学字之根基;临帖重在会意,不以目遇,特以神会,腕底笔端,尽致形容;书法要扎根于传统,又不拘泥于传统,要做到“心中有古人,笔下无古人”。一部《赵铁山论书尺牍》,成书论者一家之言。
赵昌燮书法精品传世者众。1925年春,孙中山先生病逝北京,国民党大员、太谷铭贤学校校长孔祥熙委托他代书铭贤学校国文教师赵铭箴所撰挽联:
千秋定论,万宇衔哀,亘古一元勋,羡主义皇皇,汗青彪炳,正翘企昭回云汉,耿耿南天,桃李挹恩光,萃一生湖海遗踪,荡成浩气,却愁泪堕春风,痛矣丰碑余姓字;
行易知难,惩前毖后,奇筹三巨著,念襟期磊磊,清白彰徽,更绸缪寥落幽燕,凄凄北岭,松楸悲化雨,怅三晋邱陵系梦,展待英灵,恍忆星寒夜月,伤哉硕果弃江山!
全联共124字,隶书工整沉稳,雄浑有力。上款题“孙总理千古”,下款题“山西铭贤学校全体敬挽”,共15字,用魏体楷书,与隶书长联布局恰当,相得益彰。在中山先生公祭仪式上悬挂面世后,震动京师,为时贤所推重。
赵昌燮及其同好常赞春等在书法领域的成就,引起山西墓志铭碑匾石刻的盛行。1926年,上海举办全国书法展览,赵昌燮书法作品赴沪参展,被评为“华北第一名”。从此,赵昌燮的书名走出娘子关,享誉大江南北。于是,慕名求书乞墨者众,大量的楼台亭阁宗祠匾额、碑文、墓志铭得以问世。为汾阳县城鼓楼上题写的“声寄河汾”四字匾额,每字三尺见方,章法浑朴,笔力遒劲,洒脱大方,极受书法爱好者称道。临摹碑帖更是达到以假乱真的境地,所临之《礼器碑》、《云麾碑》,作为其代表作,为世人所珍藏。
赵昌燮不但在书法领域有令人称道的造诣,而且还兼好金石,能诗善画。在画法上,以陈白阳、徐青藤、吴苦铁等画师为借鉴。对指墨画亦有尝试。作画讲求风雅,不拘一格,不论人物、花卉,均灵动飘洒,韵致天成。其治印则宗汉派,饶有古趣,笔力苍劲,独树一帜。因自认与书画名家郑板桥同好,曾刻闲章一枚,称“官少一品,名多一字”。诙谐幽默,风趣之致。诗文崇尚雅致,不受体例所限。遗有《心隐庵诗文存稿》。
书画之外,赵昌燮最值得称道的是他的人格和气节。抗战爆发后,赵昌燮一度与友人避于太谷县城外东山底村。1937年冬,占领太谷的日军请他出任维持会长,他“愤然拒绝”。嗣后,日伪又以太谷县长一职相许,转请他题写“侵华纪念碑”,他当即表示:“余以迈弱,恨未能荷枪杀寇。予已置生死于度外,何富贵利禄之有哉?”时值太谷城中的布庄“晋丰德”中弹起火,为避免日伪纠缠,吩咐家人发布被烧遇难的消息,举哀发丧。自己则隐姓埋名,蛰居7年之久。1945年7月8日(农历五月二十九日),赵昌燮病逝,享年6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