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崇(公元605年—721年),本名元崇,字元之,陕州峡石(今河南三门峡东南)人。则天朝以字行,时突厥叱利元崇发动叛乱,武则天不喜姚崇与叱利同名“元崇”,乃改名元之。玄宗朝为了避讳“开元”的“元”字,复改为单名姚崇。他在武周、睿宗、玄宗三朝为相,皆兼兵部。特别是在玄宗朝早期为相,对“开元之治”贡献尤多,影响极为深远。
姚崇在武则天朝以门荫出身为仕。任孝敬挽郎职时,应“下笔成章”科举,授为濮州(今河南范县南之濮城东)司仓。曾先后五次担任则天朝的夏官(兵部)郎中。当时契丹侵扰河北,战务繁忙,军书积压特多,原夏官处理文书极慢。姚崇上任后,“剖析若流”,以极快的速度处理得井然有序,武则天甚为惊奇,越级提升为兵部侍郎。圣历元年(公元698年)义擢升为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之职)。酷吏周兴与来俊臣伏法之后,武则天在一次廷议中提出:“周、来二人勘案时期,朝中反逆特多;二人死后朝中无反逆之事。以前定的反逆案应无枉屈,不然为什么无人-辩屈呢?”对这一敏感问题,朝臣无人敢说实话,怕惹祸上身,身家难保。唯姚崇挺身而出,抗颜争辩说:“从垂拱(公元685年)以后,被定为叛逆而家破身亡之人,都是在严刑逼供下诬谄致死的。告密的人为了邀功请赏,编造谎言,天下之人称为‘罗织’,这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残暴行径,比汉朝的党锢之祸还要严重得多。陛下也曾派近臣了解狱囚的真实情况,所派近臣本人身家难保,他怎敢据实上报推翻周兴、来俊臣的判决呢?受害人自己只能含冤负屈,稍有异词即遭毒手,将军张虔勗、李安静二人翻供被杀不就是例证么?我以全家近百口人的性命担保,现任朝臣之中没有一个犯叛逆之罪的。”姚崇这一义正辞严的抗辩,不仅满朝文武对他感激涕零,连武则天也深为叹服。她说:“以前的宰相,怕负责任,遇事敷衍,不报实情,使我陷入严刑峻法的残暴境地,只有姚卿敢说实话,甚合我的心意。”即刻遣中使赐银一千两,以资鼓励。神龙元年(公元705年)张柬之、桓彦范谋诛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张昌宗兄弟,恰好姚崇视察军情返回长安,遂参预其谋。这次行动的结果是二张被杀,则天退位,中宗李显复出。正在朝堂庆贺之时,百官无不欢欣雀跃,共庆李唐国运重开,皇统有继,而姚崇一人却潜然泪卜,极为伤感。张柬之、桓彦范对他说:“今天岂是哭泣的日子,恐怕你祸将临头。”姚崇说:“我事奉则天多年,一朝离去,感情一下子难于割舍。昨天我参预你们诛二张之谋,是臣子应尽之责;今天辞别旧主而哭泣,也是一个臣子应有的节操。若因这次的哭泣而遭惩罚,我也心甘情愿。”行为磊落,委实感人。不久贬为毫州刺史,转常州刺史。
景云元年(公元710年)睿宗李旦即位,又召姚崇回朝廷担任兵部尚书,不久又升为中书令即宰相之职。其时李隆基为东宫太子,而操纵朝廷大权除李隆基姑母太平公主之外,尚有李隆基兄弟宋王李成器、岐王李范、薛王李业等人。他们身居要职,掌握兵权,朝廷大臣均认为宗室干政对朝廷政局不利。姚崇与宋璟等人密奏睿宗应把太平公主逐出长安迁往东都洛阳居住,而宋王、岐王、薛王三人则均迁为外州刺史。这本是为李唐王朝长治久安的安邦妙策,不料睿崇昏庸极盛,竟将此语面告太平公主,于是搅得天翻地覆,东宫太子亦涉与谋之嫌。李隆基为了平息风波,乃上表责称姚崇宋璟离间他姑侄、兄弟之情,请睿宗贬逐二人为外州刺史。此举名为贬逐,实是李隆基保护二人,怕他们在朝中遭太平公主的暗算。姚崇贬为申州(今河南信阳市南)刺史,后转为扬州刺史,再迁淮南按察使。在这些地方任上,他为政简肃清廉,百姓及地方官吏为他立碑纪德,甚得好评。
姚崇施展抱负,风虎云龙,还是玄宗登基后的开元为相时期。玄宗贬逐兵部尚书郭元振之后,即召令姚崇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复迁为紫微令。姚崇在执政之先曾与玄宗约定十件大事,如以仁义治天下,数十年内不求边功让百姓休养生息,宦官不得干政,皇亲国戚不得担任台省官职,废止破格滥用官吏,以法制抑压佞倖之徒,公卿、方镇、戚里不得贡献求媚,全国不得再增建寺庙宫殿,广开言路接受臣下谏诤,严格杜绝外戚干政。这十大建议基本被玄宗所接受,陆续施行。姚崇在开元时期为相处理的第一件事是勒令僧徒还俗。中宗朝佛教泛滥,公主及外戚度人为僧为尼者甚多。开始还基于佛教信仰,无可厚非,后来有些富户强丁以寺庙做为逃赋逃役的避风港,成为国家之害。姚崇表奏玄宗说:“一个人只要做到内心慈悲善良,使苍生百姓得到安乐,即是皈依佛法。用不着妄度0人,破坏朝廷正法。”玄宗接受他的意见,令枉度的伪滥僧徒还俗者12000多人,堵塞了国家赋税漏洞,增加了社会劳力,于国于民,均称益举。
玄宗即位以后,以为政清明为目标,姚崇独当重任,对一切政务处置得当,且雷厉风行,深得玄宗信任。但是他儿子姚彝、姚异,喜与宾客往来,接受宾客馈赠,招致朝臣和社会人士的批评,影响姚崇的声誉。他的同僚中书赵诲,深得姚的信赖,在一次接待中私受“蕃人”珍贵礼品,遭到玄宗究问,下狱处死。姚崇一方面承认赵诲有罪,一面又设法营救,玄宗对此十分恼怒。姚崇自此忧惧不安,多次向玄宗提出解职归田的请求,并推荐宋璟以自代。玄宗因之免去了他的宰相职务,以开府仪同三司的待遇让他归养。
姚崇于开元九年(公元721年)病逝,年72岁。逝世前,他立下遗嘱,阐明信佛之害,不许子孙为他延请僧道,追荐冥福。临终时,叮嘱诸子:“我任宰相多年,所言所行,多可传诵后世。死后的碑文,不是著名文家不写。当今文坛巨匠,首推张说(音yuè),我和他素不相睦,若去特地求他为我撰写碑文,他必然不从其请。我留下一计,在我灵座之前,陈设珍贵玩物,俟张说来吊奠,细察其情。他若见到这些珍玩,不屑一顾而去,是他记挂前仇,防他报复,汝等速离此地回归乡里。倘他逐件玩弄,有爱慕之意,汝等可传我遗命,悉数奉赠。即求他作一碑铭,以速为妙!待他碑文做就,随即刻于石碑,并将原稿进呈皇帝御览。我料张说性贪珍宝,使其利令智昏必然就范。切记照此办理,以快为妙。他必事后追悔索回文稿。果能如我所料想的那样,碑文中一定赞誉我的平生功业,后想寻隙报复,难免自陷矛盾之境,没法寻衅了。”姚崇之子彝、异等人谨记父命,遍讣丧文,设灵接受百官吊唁。张说入朝奏事闻姚已殁,顺道往吊。姚崇诸子依父命早已摆列珍玩,张说入吊后,双手扶摩诸物,极表爱慕之意。姚彝等人当即叩请说:“先父曾有遗命,谓同僚密友肯为撰写碑文者,当以遗珍相赠。大人乃当代文坛耆宿,倘若不吝赐文,以记先父之履历,当以诸物相赠。”张说欣然允诺,彝等促其从速撰写。张说兴致极佳,当即撰文,为姚崇写了一篇淋漓尽致的颂德文章。文一落笔,姚家就送来珍玩,取走碑文,连夜雇请石工,刻之于石,并即日将原文进呈御览。玄宗看了铭文,连声称赞“写得好,写得好。似此贤相,不可无此贤文。”张说一天以后,省悟过来,暗想自己与姚崇有隙,多年不睦,如何反去颂扬其德呢?连忙派人索还原稿,托言文字草率,须加工润色。不料使者回报已刻成碑文,并呈御览。张说连连顿足叹息说:“这是姚崇的遗策,我一个活张说,反被死姚崇所算计,真觉羞愧啊!”
姚崇死后,谥太子太保。他三次入相,皆兼兵部尚书,对于唐朝国力之强盛,开元政治之清明贡献巨大。他为政注意选人才、罢冗职、立制度、择百官、汰僧道、抑权贵、奖农桑、设屯戍等等政绩,无不为世称道。他与宋璟并称“姚宋”,同为后世称誉的良相。“开元之治”有他规划、经营之力,功不可没。
人物评价
张说:有唐元宰曰梁文贞公者,位为帝之四辅,才为国之六翮,言为代之轨物,行为人之师表:盖维岳降神,应时间出者也。
柳芳:玄宗以雄武之才,再开唐统,贤臣左右,威至在已。姚崇、宋璟、苏颋等,皆以骨鲠大臣,镇以清静,朝有著定,下无觊觎。四夷来寇,驱之而已;百姓富饶,税之而已。继以张嘉贞、张说,守而勿失。
李巽:姚元崇、宋璟、刘幽求,或辅相一代,致理平之化;或忘身徇难,成中兴之业。
崔群:玄宗初得姚崇、宋璟、卢怀慎、苏颋、韩休、张九龄则治,用宇文融、李林甫、杨国忠则乱,故用人得失,所系非轻。
元稹:昔我玄宗明皇帝得姚元崇、宋璟,使之铺陈0,以和人神,而又益之以张说、苏颋、嘉贞、九龄之徒,皆能始终弥缝,不失纪律。
崔植:明皇守文继体,尝经天后朝艰危,开元初,得姚崇、宋璟,委之为政。此二人者,天生俊杰,动必推公,夙夜孜孜,致君於道。
杜牧:姚梁公元崇,登第下笔成章举,首佐玄宗起中兴业凡三十年,天下几无一人之狱。
李蔚:仁杰天后、高宗朝上公也,元崇先天、开元中贤哲也。
刘昫:⑴
姚崇手书“藩篱”石刻拓片
姚崇手书“藩篱”石刻拓片
履艰危则易见良臣,处平定则难彰贤相。故房、杜预创业之功,不可俦匹。而姚、宋经武、韦二后,政乱刑淫,颇涉履于中,克全声迹,抑无愧焉。⑵ 姚、宋入用,刑政多端。为政匪易,防刑益难。谏诤以猛,施张用宽。不有其道,将何以安?
宋祁:姚崇以十事要说天子而后辅政,顾不伟哉,而旧史不传。观开元初皆已施行,信不诬已。宋璟刚正又过于崇,玄宗素所尊惮,常屈意听纳。故唐史臣称崇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二人道不同,同归于治,此天所以佐唐使中兴也。呜呼!崇劝天子不求边功,璟不肯赏边臣,而天宝之乱,卒蹈其害,可谓先见矣。然唐三百年,辅弼者不为少,独前称房、杜,后称姚、宋,何哉?君臣之遇合,盖难矣夫!
赵元僖:唐太宗有魏玄成、房玄龄、杜如晦,明皇有姚崇、魏知古,皆任以辅弼,委之心膂,财成帝道,康济九区,宗祀延洪,史策昭焕,良由登用得其人也。
司马光:⑴ 元之吏事明敏,三为宰相,皆兼兵部尚书,缘边屯戍斥候,士马储械,无不默记。上初即位,励精为治,每事访于元之。元之应答如响,同僚皆唯诺而已,故上专委任之。 ⑵ 姚、宋相继为相,崇善应变成务,璟善守法持正;二人志操不同,然协心辅佐,使赋役宽平,刑罚清省,百姓富遮。唐世贤相,前称房、杜,后称姚、宋,他人莫得比焉。 ⑶ 上即位以来,所用之相,姚崇尚通,宋璟尚法,张嘉贞尚吏,张说尚文,李元纮、杜暹尚俭,韩休、张九龄尚直,各其所长也。
苏辙:⑴ 玄宗初用姚崇、宋璟、卢怀慎、苏颋,后用张说、源乾曜、张九龄;宪宗初用杜黄裳、李吉甫、裴垍、裴度、李绛,后用韦贯之、崔群。虽未足以方驾房、杜,然皆一时名臣也。故开元、元和之初,其治庶几于贞观。⑵ 开元之初,天下始脱中、睿之乱。玄宗厉精政事,姚崇、宋璟弥缝其阙,而损其过,庶几贞观之治矣。
徐钧:天资权谲性圆通,相业开元治效中。至死未能忘故智,乞铭犹自算燕公。
洪迈:萧、曹、丙、魏、房、杜、姚、宋为汉、唐名相,不待诵说。然前六君子皆终于位,而姚、宋相明皇,皆不过三年。……萧何且死,所推贤唯曹参;魏、丙同心辅政;房乔每议事,必曰非如晦莫能筹之;姚崇避位,荐宋公自代。唯贤知贤,宜后人之莫及也。
归有光:姚元之尤长吏道,决事无淹思。三为宰相,常兼兵部,屯戍斥堠,士马储械,无不谙记。帝方躬万机,朝夕询逮,他宰相畏威谦惮,惟独元之佐裁决,以得专任。承权戚干政之后,纪纲大坏,而能先有司罢冗职,修制度,择百官各当其才,故天下称其通。虽然,元之虽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然天资权谲,计出张说于相州,罢魏知古为尚书,而东都坏庙之对,几于佞矣。
蔡东藩:⑴ 唐室贤相,前称房杜,后称姚宋,窃谓姚宋之才识有余,而度量不足,观其排挤张说,牵及岐王,假令因此穷治,辗转株连,岂非一场大狱? ⑵ 姚有为,宋有守,固皆良相也。然姚以救时自喜,才具非不可观,而机械迭出,终非正道,即如病殁之后,犹计赚张说,史传上虽未明载,而姚崇神道碑,明明为说所作,稗乘未尝无据,生张说不及死姚崇,泉下有知,崇且自夸得计,然亦何若生前之推诚相与,使人愧服之为愈也。
毛泽东:大政治家、唯物论者姚崇,如此简单明了的十条政治纲领,古今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