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的嬉子湖中有个小岛叫嬉子墩。在嬉子墩的蓊郁草木中,藏有一座颇具规模的古墓叫“余珊墓”,墓前神道如仪,石人、石马俱在,乃是一处挂牌保护的省级文物单位。余珊何许人也?史书记载:“余珊,明桐城人,字德辉,号竹城。正德三年(1508)进士,授行人,擢御史。”
原来是个管纪检的言官。言官的本分便是纠察风纪,与不良人事作斗争。然而这斗争的形势却往往极其微妙,因为你面对的常常是比你更加位高权重之人。这时,你往往是打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骚,更有甚者,会因此罹祸倒霉。
余珊屡次进谏,并无效果。比如某次他上疏提拔-过滥,矛头直指内阁大臣,人家官比他大,根本对他的谏章不予理睬。正德皇上忙着收干儿子、宠宦官、信-,也没空看那些劳什子。余珊谏大臣都没起作用,却还来谏皇上,说皇上这样不理朝政,一味与干儿子和番僧们鬼混是大大的不妥,宠信宦官更是错之又错。这还了得?没等皇上发话,那些宦官们就反扑过来,派出锦衣卫,将他捉拿下狱。明朝的锦衣狱可是鬼门关,何况正德朝的锦衣狱是大宦官刘瑾的地盘儿,在那里,屈死的冤魂难以计数。余珊被捉拿进来,屡遭杖刑,几番死去活来。幸得朝中尚有几个直臣,仗义执言,将其救得出狱。最终连降数级,贬到小小的安陆县做了判官。
直到刘瑾0,正德驾崩,嘉靖当朝,余珊才渐渐得以重用。擢江西佥事,迁四川按察使等。
嘉靖四年,皇上下诏广开言路。余珊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竟洋洋洒洒写了一份长达一万四千余言的奏疏,力陈由正德朝开始的十个日渐严重的朝政弊端,称之为“十渐”,口吻之凌厉,得罪人之多,实在令人替他担心,担心他又会因此招来祸端。
然而,读这“十渐”疏,看正德朝之无耻之尤,又忍不住让人拍案叫绝,且略引几“渐”内容为证———
陛下有尧、舜、汤、武之资(先不免要拍拍皇帝的马屁,此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惜无稷、契、伊、周之佐,致时事渐不克终者有十:
正德间,逆瑾专权,假子乱政,不知纪纲为何物,幸陛下起而振之。未几,而事乐因循,政多苟简,名实乖谬。宫府异同,纷泄沓,以为在朝廷而不在朝廷,以为在宫省而不在宫省。遂至天子以其心为心,百官万民亦各以其心为心。此纪纲之颓,其渐一;
正德间,士大夫寡廉鲜耻,趋附权门,幸陛下起而作之。乃今,则前日之去者复来,来者不去。盖自浮沈一世之人擢掌铨衡,首取软美脂韦,重富贵、薄名检者列之有位,致谀佞成风,廉耻道薄;甚者侯伯专纠弹,罢吏议、礼乐。市门复开,贾贩仍旧。此风俗之坏,其渐二;
正德间,国柄下移,王灵不振,是以有安化、南昌之变,赖陛下起而整肃之。乃塞上戍卒近益骄恣。杀许巡抚,姑息之;顷,遂杀张巡抚,缚贾参将,姑息之;近复缚桂总兵,致榆关妖贼效之而戕主事,北边库吏仿之而贼县官。陛下惑鄙儒姑息之谈,牵俗吏权宜之计,遂使庙堂号令出于二三戍卒之口。此国势之衰,其渐三……
最后,他还这样总结:“此十者,天子有一无以保四海……”此疏虽拿正德说事,可条条最后都指向了当朝。
真是个谏不怕死的言官,这样指斥朝政,打击一大片,那些正德朝的大臣们如今又在嘉靖朝当官,你说他们“寡廉鲜耻”,他们可有你好果子吃?果然那洋洋-并未起到作用。他最终死在了四川按察使任上。
作为言官,他敢于纠察别人,正是因为他自身过得硬。《明史》说他“居官有威惠,律己甚严,清节始终如一。”史书上还记有这样一个故事,说他居宅狭窄且地势不好,常遭水淹,邻居想让出地基,给他扩建一下房屋,他说:富贵而占穷乡邻便宜,不义;年老而疏远旧识,不仁。邻居道:大树之下,草木应该让之。他说:不对,大树应该给草木遮阴;我不能照顾于你也就罢了,还能作贱于你?
所以这余珊,不能讨皇上和大臣们的欢心,倒是很得老百姓的拥戴。在他做过官的地方,老百姓甚至于给他建了生祠,日日为他焚香祷告。
他的“十渐”疏,虽然没有在当朝当代起什么作用,倒也被史家收入了《明史》,以为后世之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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