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琴先生,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出生于南陵县城关的一个中医世家,1996年以94岁高龄病故。称得上是一位世纪老人。先生前半生献身于教育事业,从小学教师、中学教师到大学教授。后半生则为古典文学呕心沥血。1990年荣获国务院颁发有突出贡献的专家津贴。
陈友琴先生离开教育岗位是在上世纪50年代初,他的教学在学生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先生三十年代执教的上海市立务本女子中学和四十年代执教的浙江省立衢州中学,在2002年适逢百年校庆时,两所学校都不约而同地在他们的校刊上开辟专栏刊载专文纪念先生。称赞他的教学和为人。先生在中学里教的是语文(当时称国文)和历史,教学中旁征博引,深受学生欢迎。他还注意将课本同现实联系,从而引导青年学生怎样正确认识时代,懂得自己所肩负的改造世界重任。在上海务本女中,当蒋介石鼓吹“攘外必先安内”时,他曾为此组织了一次班级辩论会,争辩究竟是应该“攘外”还是“安内”。这场辩论使他的学生受益匪浅,至今谈起仍历历在目,从而越发地怀念先生。在杭州之江大学,由于他在课堂上针对时局的言论,被一些学生宣称是“共产党”(其实当时他尚未入党),而被这所教会学校解聘。先生注重教学,更注重育人。他热爱学生,对学生关爱无所不至,也深受学生的爱戴。直到十年浩劫,先生人身失去自由,造反派对他做了大量的外调,希望能得到他们所要的“材料”,然均“无功”而返,回来后恨恨地责问先生:“为什么他们都只说你的好话?啊?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家庭经济拮据,陈友琴先生年轻时没能念完大学,他靠儿时和少年时的古文根底顽强自学。他在一篇文章中说过:“谓读书一目十行,这是所谓才子吓唬人的,凡是求读书真正有所得的,还需十目一行。”这句话被公认为“补白专家”的报人郑逸梅收入他编写的《艺林散叶》一书中而成为做学问的名言。他做学问就是本着这一精神的。教学之余和在日后研究古典文学的生涯里,他总是坐在书桌前,或读书,或写作。三十年代,他结识了开明书店的叶圣陶,他严谨的治学精神深受叶圣陶先生的赞许,在叶圣陶、王伯祥先生的鼓励下编撰出版了厚厚一本《清人绝句选》,被当时的学人认为是给古典文学界注入了一股清新的风。共和国建立后,陈友琴先生调往中国社会科学院作古典研究员。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毛泽东主席亲自授意文学研究所所长何其芳编写一本《不怕鬼的故事》的大众读物,从而教育人民。何其芳却把这一重要任务委托给了陈友琴先生。先生凭着自己丰厚的古典文学功底,批览大量古典笔记小说,披沙铄金地编出初稿后,又投入了极大的精力为这本通俗普及读物做了详尽的注释。书稿和注释顺利地获得何其芳、吕叔湘等名家的审定,并于1961年出版。出版后,先生曾亲手赠样书给了当时的学界名流,广泛听取意见。沈从文先生非常喜爱这本书,非常认真地在书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眉批与加注。并把这本眉批加注本转送给了陈友琴先生,这本书后来一直被陈友琴先生珍藏着,并经常以沈从文先生的认真和精益求精的品德来教育他的儿女和求学的后生们。
在编撰《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白居易卷》时,他力主资料必须全面。有人认为只要记录正确的加些重要的评论就够了,先生却坚持“求真存实”的原则,既坚持要记载前人评论白居易的讽喻诗进步的一面,也要记录前人关于白居易学道学佛等唯心主义消极因素的评述。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还白居易以本来面目,使后世学人得益。这部《白居易卷》出版后,曾轰动了古典文学学术界,获得了国内学术界广泛的好评,在海外也深受汉学家的欢迎,日本学者花房英树经过了数年努力,将此书译成了日文在日本出版。
先生一介书生,朴实厚道,谦虚诚恳,对关系学一窍不通,在生活上淡泊为怀,成天默耘,无暇他顾。十年浩劫中被以莫须有罪名挨斗扫地,七十岁了还下放河南息县干校劳动。1973年回京后原住宅早已另行分配,当时只有两间共二十平米无上下水道、无暖气的简易平房供年逾古稀的先生夫妇居住。陈友琴先生因急于争取时间开展古典文学研究,一再向工宣队长提出要恢复自己的工作。一再受到白眼后,先生无奈,只好将书柜、生活用品塞满房间,在床边挤进一张两屉桌,不分昼夜地默默笔耕,需查找书籍资料时只能爬到床上打开书柜翻找。狭窄的房间,夏天闷热,冬天穿风,数年过后,先生的右腿受寒得了风湿病,从此行走困难。直到“-”粉碎后的1985年,他还不知道管房子的归哪个处?甚至连房产处在哪儿办公都不知晓。
先生从事古典文学研究,在文学研究所除参加集体编写的三卷本《中国文学史》、《唐诗选》外,又参加了光明日报《文学遗产》副刊的工作。他的著作除前面提到的《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白居易卷》外,又为中华书局的《中国古典文学知识丛书》撰写了《白居易》一书。他除重点研究白居易外,对唐代诗人杜甫、柳宗元、韦应物、罗隐、于濆,清代诗人王船山、赵执信、顾炎武、吴嘉纪、林则徐等人的诗歌创作也作过深入的研究,在光明日报、人民日报、文汇报等报刊上陆续发表了不少专著,后分别结集出版了《温故集》、《长短集》、《晚晴轩文集》。在年逾八旬后又全力投入选注《千首清人绝句》的工作。这本诗选可说是三十年代上海开明书店《清人绝句选》的增订注释本。《清人绝句选》虽曾获得当时学术界和读者的好评,但先生总觉得它还不能反映清代诗歌的全貌,就决心在有生之年奋力为清诗在文学史上争得一席之地多做一些有益的工作。这是一项极为艰巨的工作。当时居处窄小,连可供堆书的桌子也放不下,众多书籍、资料只好堆放在床上。要从浩瀚的诗著中选取有代表性的诗篇,撰写注释,为诗人写小传,又要查阅多少资料!先生除经常柱杖去离家一里多地的社科院图书馆借阅外,更多的时间是伏案笔耕。长时间的写字使他的右手食指都弯曲变了形,她的子女心疼地劝他歇一歇,他总是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要赶啊!”这本约60万字的书历时五年,终于在1985年完稿,在做了几次修订后,于1988年出版了。这时先生已86岁高龄,但他意犹未尽,在80年代末又编选并在北京出版社出版了《元明清诗选》。为我国元明清诗词选注填补了一项空白。